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38章 新城舊象

關燈
第38章 新城舊象

在陵江天氣暖得快,才是暮春時候,便已覺得熱了,園中氤氳著的薔薇花香,經過熱氣蒸騰,愈發濃郁,連同客廳也浸著這股香。

“我抱去房間裏睡吧。”

寶珍從她懷中抱走了泠樂,玉笙坐直揉了揉胳膊,將杯中最後一點酒飲盡,才起身回房收拾。

她原是要上午出門的,但因為慧媽媽沒有來,泠樂越來越粘她,只得將人哄睡了才好。

“您現在去,人家還在嗎?”

寶珍問此,玉笙瞧了瞧手表,繼續戴耳墜,道是:“你沒見識過她們打牌,這才還不到兩個小時,哪有這麽容易散場?”

“太太您還真是哪兒都能融啊,太太夫人、小姐少爺,連上街時和店家都能扯上幾句閑話。”

她灑了點香水,含笑說:“交談是件容易且生趣的事,使一個人覺得滿足或快樂的點是千奇百怪的,那可能是一種語氣、一句話、一種感覺、一種狀態、一個念頭或者某一刻、某一人、某樣東西,乃至一條路、一陣風、一片雲……有些人可能會為其中一樣,單單一樣,決定孤註一擲,甚至生死,而無論這一樣是什麽,他們都是出色的贏家。”

“太太……”寶珍被她一連串匪夷所思的話堵住了思緒,不知所言。

玉笙回過神,有所反應,隨其低頭聞著手裏的香水,垂眸低語道:“近來在讀一本,別出心裁的書,有點魔怔了。”

“什麽別出心裁的書,要叫您在這樣的時候也由不得浸入其中?”寶珍打趣說。

她擡眸來,銜笑看著她——“你有作一場如實又如幻的夢時突然清醒過來的時候嗎?”

寶珍也望著她,遲疑了一會兒才點頭回應她。

“那於你會是什麽樣的感覺?”

“……半晌分不清虛實,甚至一度心生懷疑是醒後所面對的才是夢,直到天完全亮起才確定自己是真的醒了。”

“或許,它便是這樣一場夢。”

她這樣說,寶珍還是不太明白,可她已然飄去,輕薄的半袖旗袍盛滿金閣牡丹,融進了滿園春華。

此番她要去的地方不算遠,便是位於這附近的陳公館,玉笙上次在路上碰見陳夫人,才發現竟是當年在金鶴酒樓喚她一起打牌的那位,不抵她熱情邀請,玉笙也應了邀。

這片的公寓都是近年來才建的,故而都大同小異,陳公館也不例外,只是進門前經過的竹林格外別致。

踏上石階,凈白的地板映出修長的影,不同於多數女子優雅輕盈的小步子,點地的輕聲似有似無地撓人心,她總是信步穩健地走,鞋跟實實觸地碰撞的腳步聲是直擊人知覺。

陳夫人組的牌局行到正熱鬧處。

“鐘太太?還以為你不來了呢。”陳夫人趕緊來迎人上坐,忙於牌桌的太太夫人抽閑擡頭打量。

“我這剛到陵江,正愁沒地兒解悶,怎麽能錯過您的邀請?”

陳夫人笑是:“那可隨時來找我們呀。”

“等的就是您這句話了。”

“這麽些年不見,鐘太太到底是一點沒變。”陳夫人拉著她手拍了拍,隨後便叫桌上一位有些眼熟的小姐讓位,“香意,你給鐘太太讓個位吧。”

玉笙這才認出她來,只是她先道:“我們還真是有緣啊,鐘太太。”

她將她們的巧遇簡潔地講了一遍,隨即便讓出了位來。

玉笙有段時間沒有摸過牌了,打了幾圈都輸得幹凈,而在後一局,香意站在她旁邊,幾番示意著她打,沒過一會兒輸掉的籌碼,大半都又回來了。

“鐘太太平時都不怎麽打牌吧?”

“沒有,以前是經常打的,後來就少了,故而有些生疏了。”玉笙理著牌,手也逐漸熟稔。打麻將是她最先學會的一項娛樂,那時姨媽總是在家裏設局打麻將,有事或缺人時就叫她頂上,久而久之,她便也熟練了。

香意瞧著那勻稱纖長的手,一只戴著寶石戒指,一只又戴雕花誇張的金指環,腕上價值不菲的手表套著,只是這樣的手熟稔地轉動起麻將來,反倒是透出一種沈澱的活潑俏皮。

“鐘太太這手當真是我見過的中最漂亮的了。”

桌上的人也由不得投去目光,玉笙笑道:“是嘛?我以前也喜歡看人家的手,喜歡她們染紅的指尖。”

“鐘太太喜歡的還真是別樹一幟呀。”陳夫人接話道,玉笙擡眉點點頭,目光瞧著自己的牌打,嘴上的話自行流出——“喜歡的事物總有相近之處嘛。”

“那比如這於鐘太太而言,與鐘先生有何相近之處呢?”鄒太太打趣說。

“相近之處……那許是,二者都點在了令人歡心,又留餘遐想的地方……”幾人不解其意,但玉笙眼睛只專註於她的牌,旁人欲想再開口問,卻見其喜上眉梢,攤開她的牌道,“胡了諸位。”

“唉……再來再來。”

“哎喲,我都要快輸完了的呀。”

陳夫人說是:“你哪次不是這麽說?來來來,也不差這幾圈。”

那說話柔綿的白太太,輕哼一聲道:“這次是真的呀。”可到底是要與大家一起洗牌。

“好姐姐,下面就到你轉運了,否極泰來嘛。”玉笙說。

“你便哄我吧。”

“那你就等輸吧,這把我贏。”鄒太太又氣她道。

“哎呦,你怎麽這樣的呀?”

她話一出,又惹得一陣笑聲朗朗。

只是她們口中的這幾圈,便一直打到了夜色落下。玉笙看了表才發覺時間已經晚了,隨後拿包辭別。

“鐘太太住得也不遠,走這麽急是要去忙什麽?”與她一道出來的香意說此。

玉笙說:“我女兒認生,這剛到陵江還不熟悉,跟誰都哄不好。”

“那難怪您要這麽著急回去了?”

香意目送她上車,揮手作別,才轉身上了自己的車。

“怎麽樣?”坐駕駛位的男人忽然發問。

“她是鐘太太沒錯,但卻是個嘴嚴的人,今日的牌桌上,一句也不曾提她先生的事。”

“只是見過兩面而已,哪有這麽容易就交心?這些太太夫人,你別瞧她們面上和氣,實是都有自己的心思和手段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停在林蔭下的車也漸而遠去。

另一道,玉笙已走進門,倒是也沒聽見哭聲,等她停在玄關換鞋時,泠樂就從客廳跑來了。

“媽媽……”

“哎喲,怎麽還把眼睛哭腫成這樣了?”她放下包,將孩子抱起,泠樂摟緊她,哇的一聲哭出聲來,“好了好了,不哭了。”

她抱著邊哄邊走去客廳,這時才見鐘徊便在客廳裏,桌上放著泠樂的小碗,裏面的飯幾乎沒有動過。

氣氛有些冷。

“好了,泠樂是乖孩子,乖孩子怎麽能哭呢對不對?”玉笙這樣哄著,好不容易止住了回蕩客廳的哭聲,才坐下來,給她理著堆在頸間已然被汗水淚水浸濕的頭發,“怎麽給散下來了,這多熱呀?”

她隨即叫寶珍拿來發帶和梳子,便將手帕放泠樂手裏道:“不可以哭了,快擦好臉,媽媽給泠樂梳最漂亮的小辮子。”

這是管用的,泠樂將手帕揉成團又放臉上滾轉,便是一點也沒擦幹凈,旁坐沈著臉的人隨即伸手過來,拿過手帕,一點一點地給她擦凈。

“你是要把嗓子哭啞了才肯停歇的?”他說此,轉而又道,“你去的地方是沒有時間的?”

玉笙垂眸給泠樂綁頭發,沒有應話。他拿過桌上的碗,繼續給泠樂餵飯。

等些時候吃了晚飯,兩人仍是沒有話。

“太太走後不到一個鐘頭就醒了,然後便一直哭到先生回來的時候,。”寶珍在旁邊幫襯著遞浴巾。

玉笙將浴盆裏的小家夥撈起來,裹上浴巾,給她擦頭發——“我是很久沒有碰過了,一時沒註意時間。”

“在翼州府時怎麽也不見您喜歡打牌呢?”

“不是我沒上過她們的牌桌,而是她們的規矩那確是無趣,讓牌都是組團的,像我這樣的晚輩還不能贏,時而還不讓人出牌,幾圈下來贏得最多的還是那幾個,這有什麽意思?”

寶珍笑道:“難道在這兒就不一樣了?”

“旁人我不知道,反正我認識的這幾位是沒什麽所謂的,我剛來這邊時就與她們見過一次。”她抱著泠樂起身,“你收拾收拾這些東西,再把窗子開一下。”

“好嘞。”

玉笙回到臥室,給泠樂穿睡衣,淺綠的無領小長衫系好又套上小褲。

“我想和媽媽睡。”

“那是誰今天哭了一下午?”

泠樂貼著她不語,玉笙輕拍著道,“泠樂先自己玩會兒,媽媽去梳洗換了衣就陪你睡覺,好不好?”

“好。”

她走去梳妝鏡前取首飾拆發髻,這會兒鐘徊也進來,他看向鏡中,目光相接,玉笙似是沒事人說:“你知道,陵江與翼州府離得也不算多遠,可是人的性情當真相去甚遠。”

“想來這邊是更得你心的。”他語氣溫和,走近來替她取項墜,“等過幾日會有一場宴,便設在金鶴酒樓的舞廳,屆時請了費小姐來,你許是會有興趣。”

她聽來雙目一亮,轉身道:“費小姐還來這裏了?”

“昨年起就一直在陵江。”

“這真的是個驚喜。”她笑言,“新起的陵江像極了以前的燕臺。”

單單不到一個月,她便喜歡上了這座鮮活而風情萬種的城,而費小姐同樣占了一半風情,這與曾經的燕臺如出一轍。

“以前的?”他問。

“你知道後來的燕臺是比不得以前的,費小姐在金夜舞廳的輝煌時期,是燕臺最蓬勃浪漫的時候……”玉笙最難忘的一次,是一次費小姐的生辰夜,整座舞廳大樓點綴得花團錦簇,如同夢境一般。

鐘徊垂眸見那鳳眸失了神,似乎已回溯到從前去——“玉笙?”

那眸光陡地匯聚,凝作笑意,她回了神,卻是神情恍惚。

“你是又喝了酒?”

“沒有。”她斂著笑擋開他欲想試探的手,往洗浴室去了。

鐘徊轉而走向床,那探頭出來張望的小身影立馬縮回去。

“這會兒就不哭了?”他坐床邊,將人攬到懷裏來,“我看看眼睛消了沒有?”

泠樂瞪大眼睛湊近,這會兒心情也好了,道是:“你怕不怕?”

“好怕啊。”他配合著說。

這樣她便更起勁,極力瞪著眼睛靠近他的臉嚇人,而他越是躲開,她越是玩得不亦樂乎。

“啊——”

俄而泠樂歡脫的喊聲此起彼伏,只見那淺綠的小身影在房中四處亂竄躲藏。

最後,鐘徊在客廳的沙發後將人逮回來。

彼時,夜深了,整座陵江城仍霓虹搖曳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